“而我不再覺得失去是合不得,有時候只愿意聽你唱完一首歌,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睆V播里聽到這句歌的時候,陸七樂晃了下神,突然明白了什么。她站在原地幾秒,然后輕微地勾起嘴角,繼續(xù)往前走。
有時候陸七樂會想,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走路走著走著就會失神陷入這個問題的漩渦。一回過神,已經(jīng)不知道偏離目的地多遠了。可惜,她再也遇不到一個可以領著她,讓她在路上可以隨時發(fā)呆的人了。
認識沈未時她走路思考的問題是“關于殺人犯該不該判處死刑”。她自己本身覺得這個問題無解,每個殺人犯身上都背負著一個虛無的十字架,但是并不是每個人都在十字架上受著折磨而反省,其實,萬事都抵不過一句:具體問題具體分析。
想到這里時她不由得感嘆,政治老師,我實在是很努力在背哲學啦。然后,常年走路出神發(fā)呆而練就一身自動躲避技能的她,終于觸發(fā)了奇遇,躲避技能失效,她把沈未給撞了。
沈未皺著眉頭從地上站起來,手里拿著被弄壞的眼鏡,以及地上還散落著的一堆紙片資料,他看著陸七樂,眼神頗為迷離,所以責怪的目光也變得幾分嬌嗔。陸七樂原本愧疚不安和看到他壞掉的眼鏡而擔心自己生活費的心情一下子被他的眼神逗樂了。
真好玩兒,真好看。她想,于是咧嘴一笑。
沈未模糊的視野里,這個傻呆呆笑著的女孩兒變得更加美好了。
他們就這樣,面對面地認識了。
陸七樂賠了他眼鏡的錢,分期付款,沈未拒絕,無效。陸七樂這個女孩兒有時候倔強起來,連牛都怕她。沈未默默扶額,只能在每次她交給自己一部分錢的時候,買些零食給她,附日:這個月省生活費也不容易,犒勞犒勞你。
陸七樂美滋滋地收下了,像是被投喂了的小流浪貓,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屁股后頭,期待他能回個頭,就此把自己帶回家養(yǎng)著。
多可怕的想法。陸七樂走在路上,苦惱著這個問題,嘴里還叼著他送的棒棒糖。媽呀,我是不是喜歡上他了?陸七樂被自己滋生出來的念頭給難倒了,這真是個……哲學無法回答的問題,不是嗎?
是的。陸七樂自己回答。
然后她被突然出現(xiàn)的沈未一個彈指敲額給敲回神了,沈未戴著他新的眼鏡,斯文有禮,文質(zhì)彬彬。陸七樂氣鼓鼓地抗議額頭都快結(jié)繭了,沈未不理她的抗議,依然是老生常談的那個問題:“你走路能不能上點心?尊重一下走路這項行為,好好地、專心地走!
沈未無數(shù)次擔心過她會在路上發(fā)生點什么事,摔倒或是撞路燈都是小事,一想到被車撞得血肉模糊,他就一陣心驚膽顫,恨不得把陸七樂兜在口袋里,好讓她平平安安的。
陸七樂扯著他的衣角,跟在后頭偷偷地瞧他,他比她高那么一截,沒有30厘米的那種最萌身高差,可是也夠了,她盯著他的耳垂,很想知道手感如何?盯著盯著自己突然就不好意思臉紅起來了,只好移開目光,心跳卻動次打次地開始不安分,心臟默默開了一場演唱會,搖滾的那種。
所以她也沒發(fā)現(xiàn),他漸漸粉紅的耳朵,也在透露著他的小心事。
年段里開始有流言蜚語,神秘外太空女孩兒,和年級學霸,好上了!
具體怎么好的?就那樣好的唄,學霸經(jīng)常給女孩子送零食,女孩子神游外太空時學霸把她拉回來了,兩人一下課就碰一起,走路還牽手,真大膽,也不怕被老師抓到。
哎,學霸就是好啊,不用擔心被抓。圍觀群眾討論的話題變成了“論當一個學霸的好處”,然后紛紛表示自己也要努力當一個學霸。
所以其實,有些時候,人們討論的和他們所關心的,并不是同一件事。
可是有一件事情是真,就是他們會被老師抓。
神秘太空女孩兒很受班主任政治老師的喜愛,具體怎么說,班主任姐姐也說不好,她就是覺得這個女孩兒身上有種符合她學科的美。已經(jīng)要被哲學鬧得走火入魔了,能不美嗎?
當她問起這件事時,陸七樂一臉愕然。原來我是和他在談戀愛嗎?她還沒能想通自己是否喜歡他就已經(jīng)在和他談戀愛了?
接下來的時間班主任一個人唱著獨角戲,從學習講到高考,從高考講到未來,從未來講到人生。得出來的結(jié)論就是你們現(xiàn)在不適合談戀愛。
“但是哲學上不是說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老師你這只是事物的普遍性,或許我會成為那個特殊性呢!
她的眼里閃爍著未知的光讓班主任懷疑起了自己。
“老師,你覺得什么是喜歡?”
“喜歡,大概就是他成了你心房里細心呵護的那朵花吧,你用你溫熱的血液滋養(yǎng)它。”
“不要那么文藝的表達!
班主任一口氣嗆在了胸口,干瞪著眼看她。她咧嘴傻呵呵地笑了笑,“老師我也很喜歡你!
班主任突然覺得沒有必要再說什么了,眼前的這個學生還是那個會把每道哲學的題目答得非常漂亮和完美的女生,卻總是在國際形勢的題目上栽跟頭,她要做的,就是捋直了她腦袋里的那根筋,爭取從國際形勢的坑里出來。
于是班主任拿出了練習冊。
事情就這樣不了了之,學霸被叫去談了什么陸七樂沒問,他們?nèi)匀幌裰澳菢。倒是她,把班主任姐姐又夸了一通,講到后面她們討論國際形勢的題目時還咯咯地笑起來。沈未安安靜靜地看著眼前女孩子的笑臉,跟著揚起嘴角。
每一個季節(jié)的黃昏都有一點點瑟縮,哪怕是萬物復蘇的春天。那個傍晚,沈未問她,“七樂你喜歡我嗎?”
陸七樂愣了一下,“?”
“你喜歡我嗎?”
她愣了一愣,點頭。眼睛彎起來,笑得有幾分明媚和可愛。
沈未的眼鏡已經(jīng)戴了一段時間,不再那么新了。他眼鏡后面隱藏著的目光突然有些悲傷,他依然伸手彈了彈她的額頭,仿佛頓悟了什么一般自顧笑起來,幾分無奈幾分酸楚陸七樂看不懂,只覺得沈未笑起來真好看,卻又莫名覺得堵心,鬧得慌。
“你啊你……”
她看著他期待著他后來的話,而他沒有說,只是轉(zhuǎn)了個身,牽起她的手。
陸七樂嘎嘣脆地愣了,腦袋里的神經(jīng)似乎短路了,一聲不響地,火花蔓延過腦海,直直擊中心房。
完了完了,她突然感覺,自己明白什么是喜歡了。就是此時此刻,她想上前去,抱一抱他。
然而她什么也沒有做,他領著她,把校園走了一圈。停在了體育器材處,他微微抬頭看著雙杠,伸手指了指最高的那一個,說:“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倒掛在那里背政治!
“?”
喜歡總有一個由頭,學霸總不可能一直堅挺地屹立在頂端,他也有壓力太大的時候,見到她倒吊著背政治時,他正心煩意亂。
他走上去問她,“你背得開心嗎?”
陸七樂拱起身子,在雙杠上坐直,居高臨下地看著他,“挺好玩。”然后像認識之后無數(shù)次彎起眉眼那樣笑了,逆著光,傻呆呆笑著的女孩兒,暖入心房。
之后無數(shù)次他“偶遇”她,卻總是被無視,無數(shù)次他眼看著她要撞上路燈,心揪得要伸出手抓住她時,她總能繞過去,就像她總是在要撞上他時,一個小小的側(cè)身就躲過去一樣。
“啊什么啊,”他回過身和她面對面,“陸七樂你知不知道我喜歡你?”那種喜歡,想把你兜口袋里……想……看著你平安……到白頭。
“知道,我也喜歡你!
日頭偏西了,陽光溫度也涼了,他說,他得走了,要高三了,得回到他的家鄉(xiāng),在自己家的省份參加高考。
“嗯……我知道,我以前有一個玩得好的學姐,她去年也回去高考了。”陸七樂的心里,突然難受起來,她覺得,有點反胃。
“以后走路,自己多小心點!
她點頭。
沈未想,也許他不該策劃這一段相識,為了滿足自己……喜歡她的心思。他看著眼前魂不附體的人,后悔了。
他走的時候是個周六,她在床上躺到了下午四點鐘,然后起床回到學校,倒掛在那個雙杠上,面對著夕陽瞇起眼,想起無數(shù)次擦肩而過時她心跳的頻率,想起學姐說“高三了他得走,那個你們年段的學霸,老師說他也不是本省的,得回去”。她終于沒有再側(cè)身,而是任憑自己直直地撞上他,她想,我們就在你離開前,當個朋友吧。未來,我好不后悔。
原來,這就是喜歡啊……
廣播里還放著那首歌,“而我不再覺得失去是舍不得,有時候只愿意聽你唱完一首歌,在所有物是人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歡你!
我最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