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巴山區(qū)把獵人叫打山子。傅本善是當(dāng)?shù)赜忻墨C人,于是大家都叫他傅打山子。
一天晚上,傅打山子從歇房屋的土墻上取下他那桿心愛的獵槍。這桿獵槍并不是什么單管或雙管的獵槍,也不打子彈,而是打鐵砂子,是打一槍裝一槍的土火藥槍!斑恰钡囊宦,他麻利地撕開一塊舊布,擦槍上的灰塵,一直擦得發(fā)亮,再用通條布拖槍膛,拖完槍膛后,借助如豆的油燈,左看看,右瞧瞧,才微笑著將槍把掛回墻上。
吃完早飯,傅打山子朝房后的高山老土地方向走去。他想,先到山上那個秘密地方看看,再打山。那是他在深山開墾的三分面積大的荒地,連著兩個災(zāi)荒年,全靠這塊荒地,種一季春洋芋,一季秋包谷,添補著,生活總算比別人好一點。今年又是一個荒年,那塊包谷地是他的命根子,收百十斤包谷,打點山貨,再挖點野菜,一家四口人度荒是沒有多大問題的。他一邊盤算,一邊爬山,不知不覺到了滴水巖,用手捧了兩捧泉水喝。休忠片刻,他手扶巖石,轉(zhuǎn)過鷹嘴崖,快到包谷地了。人們都說打山子眼尖耳靈,遠遠地他就看見好像有個人影在包谷地里晃動。他提著槍彎著腰,輕腳輕手朝包谷地摸去。大約五十步左右。他探出半個頭。向上一瞧,原來是只猴子在掰包谷,氣不打一處來。
“你要我的命根子,老子要吃你的肉。”就在他舉槍的一剎那,猴子也發(fā)現(xiàn)了他,往包谷地旁的坎子上跳,他槍尖一擺,“砰”的一聲,猴子應(yīng)聲倒下。他把槍往身后一掛,雙手抓住黃荊條,兩腳就勢一蹬,已攀上了巖坎子,跑到包谷地一看,包谷被禍害了一大片,猴子不見了。彎腰細(xì)看,地上有血,他順著時隱時現(xiàn)的血跡,一直追到兩千米高的老土地。抬頭一望,猴子艱難地爬上了山崖,伸手把兩個小猴子摟在懷里喂奶,血順著巖石往下滴。這一幕讓他驚呆了。喂著奶、喂著奶,母猴頭一倒,帶著兩只小猴子一同滾下三十多米高的山崖。
母猴死了,兩只小猴也摔死了。他坐在石頭上,淚水模糊了雙眼。只上過三年村小的傅打山子不知道母愛這樣的詞,但他深深地感到今天做了件缺德事,造了孽!飄落的片片紅葉好像他心里流的血。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回家的,吃過晚飯上床就睡,可就是翻來覆去睡不著,有時還唉聲嘆氣,眼前不斷浮現(xiàn)殷紅……
一夜沒有合眼,第二天吃過早飯,老婆問他也沒有答話,傅打山子取下獵槍往階沿上的柱頭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