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隔經(jīng)年,
我該如何賀你,以
眼淚,以沉默。
--拜倫
聽說,
老屋歷經(jīng)過幾場浩劫,但我沒能親眼見證。
還是我上幼兒園的光景,
爺爺倚在屋后的拱
門邊,語帶
惆悵地揮著煙桿比畫,“這,你別看現(xiàn)在成了片空地,以前可是條連接廳堂的長廊;還有那,
看見沒,珠寶行在的那處,甚至這整個小學(xué),連那座大
橋,以前都是咱
家的宅院。”
我驚詫地張大嘴巴:“哇,那么大啊!”撐開雙臂比畫著,比起如今不起眼的小宅子,真是非常地、了不得地大了。
“那現(xiàn)在為什么那么小了呢?”我伸出一
根小指搖了搖,歪著腦袋好奇地問。爺爺被逗得笑起來,繼而捋著胡子,沉默半晌!
風(fēng)雨飄搖的時代……怎么說得清呢?”抽了口煙,爺爺語氣有些沉重,“大概,天災(zāi)、人禍吧……”
我仿佛也被感染,托著腮與爺爺一同趴在石桌上凝望舊時的小院,如今的小學(xué)堂。
葉芝說:“較之你年輕時的容顏,我更
愛你此刻布滿皺紋的臉!庇袝r候,越是不起眼的事物,
經(jīng)歷了
時光的打磨,越能透出一種沉淀的深邃。我微微顫抖著伸出
手指,撫摩過拱門上斑斑駁駁的印痕,
時間久了,歷經(jīng)
歲月侵蝕,粗礪的條理透出溫潤如
水的感覺,仿佛還殘留著爺爺掌心的余溫。
爺爺
記憶中的老宅僅存的拱門,現(xiàn)今也成了我記憶中老屋最后余下的
影子。
它有些萎頓地擠在幽長寂寥的小巷與
繁華喧鬧的
街市之間,突兀地夾在參差林立的建筑
群里,一撥撥陌生的臉孔在里面進進出出。偏安一隅,平添幾分閑在鬧市無人問的
幽靜。天
井一角,零散著幾把藤椅,支著晾衣架子,光影落在裙圍上,仿佛一場無聲電影。
不知不覺,踱到小院的東南角,屋后原先種著一小片竹林的角落,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小小的竹亭,走到近處,門楣上竟還有細細的鉛筆刀劃下的劃痕,連同那道深淺不一的齒印,仿佛在說:“爺爺,我長高了,爺爺,爺爺……”那稚嫩童音里的興高采烈也都只是昨天。
“你是誰?”背后一聲粗礪的責(zé)問乍然響起。冷不防,轉(zhuǎn)過頭,迎上一道警惕懷疑的目光。有些
尷尬,忙不迭縮回撫著門楣的手,窘迫立時無處遁形。醍醐灌頂般突然醒悟,是了,對于這兒我唯一剩下的只是
回憶,這里早不再是烙刻著我的標(biāo)簽的老屋了。
“不好意思,抱歉打擾了!蔽矣樣樀氐狼皋D(zhuǎn)身離開,邁上小
路,不由自主在一扇
窗前停下,抬起頭,藤蘿茂盛濃密,枝椏纏綿,仿佛天然屏障,
如果不是刻意細看,很難發(fā)現(xiàn)里面還有一扇小窗……啊,那個
教室竟然還在!
記憶里的一扇窗闔開一條縫,“嘿!嘿!快來快來啊!”那張戴著
紅領(lǐng)巾的笑臉明明滅滅,回望著走了六年的小徑,似乎有一個小小的
身影背著大大的
書包急匆匆跑來,
熱情地揮著手,喘氣。“你們,你們等我,等等我呀!”“那你快點兒呀!”我含笑目送那個身影跑出拱門,若有所覺,轉(zhuǎn)過身,那張
熟悉的臉上微皺著眉,滿滿寫著不贊同,吶吶地囁嚅:“慢點,慢點兒!”“爺爺……”我沒有挪動
腳步,眼睜睜看著那個身影連同背后的老屋一同消彌在空氣里,唇邊的笑容隨著我漸遠的腳步散落一地。
夜,倚坐在窗邊,隔壁傳來韓
雪的《竹林風(fēng)》,樂曲悠揚依舊,沉默地望著光禿禿的混凝土地,月光刺眼。亦舒說:我們想
尋找的,其實不過是
失去的歲月,既然已經(jīng)失去,當(dāng)然是舉世無雙的良辰
美景。
可是,十八歲的我卻再也不能像五歲時那樣執(zhí)拗地哭喊出一輩子與老屋在
一起的誓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