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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欄目類別:經(jīng)典美文

友情和墨香

作者:臧克家  更新時間:2017/4/14 1:04:00  瀏覽量:2306

  我的四合院,幽靜寬敞,足供盤旋。我的會客室不大,七八人便告客滿?瓷先,它并不富麗堂皇,但風情別具,典雅樸素。四壁書畫,雖非長廊,古有陋室之銘,我則重友情和墨香。常令嘉賓游目,神色飛揚。

  我愛朋友,也愛書法。50年來,我懇摯而熱情地向文壇前輩或同齡作家索求墨寶。半個世紀的積累,得30多幅,會客室不能容,有十余軸還珍藏于內(nèi)室。古人云“以文會友”,我是書畫滿墻。

  我的這些文友手跡,不少作為插頁印在書上和書法雜志上,有的出版社,要求輯成一冊出版,為我婉言謝絕?梢宰院赖剡@么說:我成為擁有如此之多的“作家字”的收藏家了。

  東墻第一幅,是王統(tǒng)照先生的。王先生,在作家中,以書法著名,學歐帶趙,功力極深。筆筆含蘊,味厚耐看。此幅,寫的是杜詩,沒有月,從“可惜歡娛地,都非少壯時”句中的情味看來,可能寫于晚年?钍缴跆貏e:“克家補壁統(tǒng)照。”綴于最后,令我異常親切。

  接著是冰心同志的,她極少用毛筆寫字,也沒見過她的“詞”作。這一幅上,寫了一首“舊作”詞:“敬毛主席詞二首。”為求她的字,如同索債,5日一封信,10日信一封,她在寄字的信上有這樣的話:“克家:看到你的來信,我渾身急得出汗!”我得此“二!保髟娭鞠、志謝。詩云:“高掛娟秀字,我作壁下觀,忽億江南圃,對坐聊閑天!

  排在第三的,是聞一多先生為國捐軀的前二年,為賀我“四十初度”而揮毫的,從昆明寄到我重慶寓居“歌樂山大天池六號”。寫的《詩經(jīng)》里的一首詩:“如月之恒,如日之升,如南山之壽,不騫不崩……”聞先生治印有名,在這幅字上所用的一方,在別處不曾見到過。字與印,成為雙璧,彌足珍貴!

  再下邊是郭沫若先生的一幅,1944年寫于重慶天官府四號他的住所。字,寫得極灑脫自然,精神貫注。所寫內(nèi)涵,意義深遠,從事寫作的人,極可取法。茲將全文錄出如下:

  “生命乃完成人生幸福之工具耳。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故欲求人生幸福之完成。必須內(nèi)在生活與外在生活,均充實具足,以文藝為幟志首,尤須致力于此,內(nèi)在生活,植根欲深,外在生活,布枝欲廣,根不深,則不固,枝不廣,則不閎,磐磐大樹,挺然而獨立,吾企仰之!

  聞、郭先生的兩幅字,抗戰(zhàn)勝利第二年,我作為愛人鄭曼的眷屬乘拖輪從重慶東下,大江中船幾次顛危,條幅受到浸潤。到北京之后,

  重新裝裱,有此際遇,故倍加珍惜。

  緊挨著郭老的是于立群同志的手跡。我與立群1938年相識于武漢,是熟悉的朋友。她書法有功力,能大能小。給我寫了一幅,我說:再寫一幅。這幅寫的是毛主席的《清平樂》詞,時間是1975年3月。她有時來訪,坐在西邊沙發(fā)上,凝視聞先生寫的那條字上的鐘鼎文,長達十多分鐘,日不轉(zhuǎn)睛!郭老草書學孫過庭,立群同志也同一路數(shù)。

  唐駛同志是老朋友了,少我近10歲。他博識多能,我曾以七律一首相贈,其中頸聯(lián)是:

  “追隨魯迅悃誠布,

  媲關唐俟佳話傳。”

  他追隨魯迅,雜文到了亂真的程度。唐駛同志能文,也能詩。條幅上寫的是首五律,步胡繩同志國慶詩原韻的。

  唐駛左手是沈從文先生的。我稱沈從文為先生,不是一般意義的,他是我“國立青島大學”時期的老師。他是著名作家,成績卓著的學者。能詩,書法,章草有名,他寫給我的這幅,頗為出眾。行長,每行多達30字,共四行,未角又綴蠅頭小楷二行。下落:“克家老友雅正沈從文乙卯年七月逢四”。解放后,二三十年,住處相距不遠,我不時到東堂子胡同51號去談心、話舊,甚是親切。他幾次到我處來,送我乾隆時代的深紅彩箋和古墨,但敲開我會客室的門,放下東兩轉(zhuǎn)身就快步而去,我追之不及,感受頗多。我知道沈先生為人純樸、親切、謙遜,對事刻苦、嚴肅、認真。

  轉(zhuǎn)到北墻。

  東面高懸吳作人老友的一幅金魚?箲(zhàn)剛開始,他從法國歸來,到了“第五戰(zhàn)區(qū)”,我們在雞公山初識了。解敢以后,他一個小院,我一個小院,兩院相望,來往時多。50年代,他給我畫了一幅畫:蘆葦池塘,一鴻翹首,另一飛鴻翻身作下落狀,極富詩情,我久看不倦,像讀一首含蘊的好詩。不幸,“10年間”化為飛灰!四兇垮后,函作人再補了這幅。我在信上說:光畫金魚覺單調(diào)。他添了荷花荷葉,但總感以金魚比飛鴻則不如遠矣?上эw鴻己沓,連指爪也沒留!

  北墻正中,高懸一特大條幅,上面只寫一個“壽”字,碩大無朋,觸目動人!這是劉海粟先生的大手筆。上款:“克家詩人八秩大壽”,下款是:“劉海粟年方九十”。這個“方”字極有味。他年已耄耋,出國旅游,十登黃山作畫,樂此不疲。

  劉海粟先生大作的下手是詩友劉征為我八十壽辰以工筆拓的一株老樹,根深葉茂。他詩文俱佳,是我要好的老友,而對他長于繪事,我卻是新知。

  從北墻到西墻。

  首先是俞平伯先生的手書詩三首,系泉城濟南名勝“歷亭事”“北極閣”“張公祠”記游之作。這幾個地方,我十分熟悉,讀了這些詩,覺得親切而富于情味。小楷,工整而雅致。這幅字,寫于1957年,系函求得來。

  張光年同志,1938年初會于武漢,再見于重慶,三歡聚于首都北京。交深情親,是我老友。多年交往,印象最深的,是咸寧干校那段共同的生活。田間勞動,月夜值班,沖風淋雨,生死相依。14年前,我曾寫了這樣一首詩贈光年:“難忘江湖舊日情,經(jīng)時相念不相逢。南天猶憶中宵里,對坐微吟共月明!贝笄澳,我八十生日,光年來賀,并贈我一詩,系他記干校生活的長詩《采芝行》中的一段,上款題云:“克家兄長健康長壽”,光年比我小8歲。他的字,頗流

  利,詩也多味。

  下邊,請看葉圣陶先生的字與詩。詩云:“己涼庭院蟄不語,風拂高楊似灑酒。一星葉隙炯窺予,相去光年知幾許!痹,極富哲理意味;字,極工整,一筆不茍。上款題云:“克家先生命寫字,書去年秋所作小詩以應之,希兩正!睆脑娕c字中,也可以窺見葉老之為人,這幅字寫于1975年7月。

  與葉老的字并肩而立的是茅盾先生的一幅。茅盾先生十幾年來共為我寫了兩個條幅,在奸人橫行的年月里,朋友告誡我說:

  “字上的詩,恐有礙!”我仔細推敲,確實。茅盾先生的這首詩,寫著:“讀稼軒詞,七氣年夏作”,第二年就寫給我了。首聯(lián):“浮沉湖海詞千首,老去牢騷豈偶然!蔽猜(lián):“擾擾龜蝦豪杰盡,放翁同甫共嬋娟。”聽勸告,我另換了他一幅,系寫一個外國女歌唱家的,富有愛國情調(diào)。我把此事面告了茅盾先生。他沉思片刻,說:“說的是!

  老舍先生,在京這些年,我每隔二三星期總?cè)タ赐;有時他也來電話約著一同去吃小館,并囑咐帶著“大姑娘”。高興時,就給我寫幾個字,現(xiàn)存二幅,一豎,一橫。一題“學知不足,文如其人”,一題“健康是!。字較大,魏碑體。另一幅,在胡絮青同志畫的扇面上,寫了四個大字:“詩人之家”,己損失,但曾留在相片上,永存人間。我每每對著老舍的字(一在客房,一在內(nèi)室),睹物懷人,心懷凄愴。

  何其芳同志,我們30年代同時登上文壇,多年相交,晚歲而情彌篤。60年代初,他給我寫了一幅字,寫的是他自己的近作“戲為六絕句”。劫火中,己化灰飛去。我請他再寫一幅。1976年1月他就親自送來了。寫的是為紀念《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33周年而作的七律14首之一。他的字像他的人,極端正。事后,友人告我說:“這幅字是其芳穿著棉大衣趴在桌上寫的。蓋圖章,沒印色,現(xiàn)向鄰居借用的!蔽衣犃耍袆又!那時,他的問題還未落實,神情有時恍惚,在此情況下,為我如此認真地寫了這幅字!

  西墻殿軍是端木薛良的一幅。我和端木,1938年武漢定交。他是個多面能手,小說、詩詞、書法,都顯示出他的才華不凡。這幅字,寫的他的一首舊體詩,字與詩,堪稱“二美并”了。他與我,都受到王統(tǒng)照先生的賞識獎掖,對王先生親愛又尊敬。他這幅與王先生的那一幅,遙遙相對,巧得喜人。

  鄭振鋒先生和我是忘年之交,他為人豁達大度,可敬更可親。我西墻上首高掛他的一小橫幅。來賓對他這幅字特別珍視,因為,他的手跡極少。這幅字,沒寫年月,可能是40年代末寫于上海,筆走龍蛇。茅盾先生吊他的詩中有句:“下筆筆渾如不系舟”,字如之。橫幅上寫的是一首五言古詩,研究鄭先生的專家曾問我:此詩是古人之作還是鄭先生個人寫的?我也回答不出。鄭先生此幅,與東墻上曹靖華、馮至二老友的兩個橫幅,相互影照。靖華同志的二尺幅上寫的是董必武同志贈他的兩首詩。字體別富情趣,“華”字第四筆,欲飛向天。馮至同志這一幅,原系一封信,聯(lián)綴而成。

  會客室的書畫盡于此了。內(nèi)室還存有十余幅,它們是胡絮青、王子野、廖沫沙、華君武、吳伯蕭、王亞平、周而復、陶鈍、方殷、程光銳……諸位好友的手筆。令我痛惜而又感到遺憾的是,田漢先生在上海給找寫的一個條幅,云煙滿紙,氣韻流動,充滿了樂觀放達的精神,而今已經(jīng)人字俱亡了!

  我苦心收藏的這幾十幅字,大半是72年后求來的。少數(shù)前輩的字,僥幸孑存,是因為“文革”初期,我一一掩面卷起,收攏于南書房,“造反”大將們來抄家,一張封條,一把大鎖,使這些無價之寶,免遭大劫,幸甚,幸甚!

  這幾十位我尊敬而親切的朋友的手跡,它映照出我們之間的深厚感情,也打開了我記憶的閘門。每一幅,成為我的連城之璧,對著它們,好像對著朋友的面。這一幅幅字,這一個個好友,是我精神世界里的“半壁天”!它們、他們,牽動著我的心,也牽來無限往事的幢幢之影。這些朋友中,一半己舍我而去了,可是,情感是無間生死,能超越時空的。他們?nèi)穗m己逝,但在我心中活著!而他們的字,也留在人間,永放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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