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晚自習(xí)結(jié)束還有五分鐘,已經(jīng)有
同學(xué)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整理桌面和
書包。
我抬頭望向
窗外。月明星稀,烏鵲南飛,小鎮(zhèn)的方向擴散著淡淡的光暈。講臺上,
老師已經(jīng)離去,我坦蕩蕩地起了身。
“萬萬?彀涯氵@梨拿走。”鑫鑫左
手一個蘋果,右手一個梨。
我看那梨,其貌不揚,歪瓜裂棗臉,頭上有粉刺,下巴有雀斑,且為禿頂,黑一塊青一塊。雖說勉強能吃,但我擺出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說:“沒
門!”
鑫鑫撇撇嘴,眉頭緊鎖,想必
今天已經(jīng)推銷多次并且碰壁多次。也是,連我這個舊主都嫌棄它的顏值,連蒙帶騙硬塞給了
喜歡收藏玻璃瓶和爛排球的鑫鑫,哪能指望再轉(zhuǎn)銷出去呢?
“哎,周老師!”我們一行人往樓下走時,聽到打頭陣的鑫鑫聲嘶力竭地叫喊。“干嗎?”周老師瞪大了他粗眉下的大眼,鼓起嘴,食指已勾成敲擊狀。
周老師,男,年齡不詳,兇巴巴的樣子,經(jīng)常犯迷糊,喜好
下棋。也許是
因為最沒有威嚴,也許是因為現(xiàn)在的
女生普遍吃“壞壞的老男人”這一套。他在我們班極其沒有地位,被學(xué)生捉弄是常事。
“反正他就是表面嚴肅,其實脾氣比誰都好。”我看周老師裝出兇樣,暗暗地想。
“哎,哎,給你給你,好吃的!”鑫鑫趕忙推銷。
“不要不要,這是啥玩意兒?”周老師
瞬間便左手一個蘋果,右手一個梨。
“好吃的,好吃的!宾析握UQ郏罢嬲\”地點頭,還拍拍周老師的肩,揚塵而去。
“哦?好吃的,給我呀,哈哈!”周老師做出經(jīng)典的仰頭瞇眼狀,眉毛上揚。
“你們要吃嗎?她給我的!敝芾蠋熛蚋诤竺娴奈覀
熱情推讓著蘋果和梨,翹起嘴,淺淺地笑。
我認真打量著他,他的
眼睛流光溢彩,在
教室走廊極其昏暗的照明條件下也
溫柔得如
水一般。我見過周老師瞪人時仿佛要掉出眼珠的眼睛,訓(xùn)斥同學(xué)時飽含無奈的眼睛,給我們大侃特侃時洋洋得意的眼睛,被我們捉弄時惱羞成怒的眼睛。那雙
變化多端、豐富多彩的眼睛忽然定定地看著我,我有點兒慌,周老師是打算一眼把我的心思看穿嗎?
不,周老師眼睛里流露出來的滿滿都是欣慰。一個蘋果,一個梨,也許就讓他感覺
自己是
世界上最
幸福的人。
但是,我分明就知道那蘋果和梨的真相。這真相讓我覺得心里堵得慌?粗芾蠋煛昂槊}脈”地凝視那蘋果和梨,我的腦中浮現(xiàn)出關(guān)于他的一幕幕場景:他夸下?谡f自己是全校待在辦公室
時間最長的人,他那由于忙碌而無暇顧及晚餐的一個個
黃昏,他在
課堂上聲嘶力竭、激動不已的講述……
我看著幸福滿滿的他。覺得他真的很
天真。也真的很疼
愛我們。
我郁悶地從他身邊
走過,我不
希望他吃那個梨,不希望他被捉弄以后還渾然不覺。我心疼這樣的周老師,很心疼很心疼。他還是幸福地笑著,他的笑容是那么讓我想流淚。
我忽然覺得我們挺混蛋,理所當(dāng)然地接受他人的愛,滿不在乎地捉弄愛我們的人,用淺薄的小聰明搪塞他人的關(guān)懷,并且膚淺地
自我陶醉著。
我的眼眶濕潤了,快步走出教學(xué)樓。抬頭看天。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漫天
星空中全是周老師如水的眼睛和那其貌不揚的梨。
臨表涕零,不知所言。本應(yīng)該寫得更好更動情,但是“情不知其所起,一往情深”,反而想得太多,寫得平常。盡管如此,那份說不清楚的情緒卻始終縈繞心頭,揮之不去。